书瑜和梅梅陪着箫大壮他爸回家,探望了大壮他妈。
“我说嘛,叫什么大壮!我说要是儿子就叫箫罗伯特,女儿叫箫爱丽丝。”
“鳖妹,你这更忽悠了。”
“正经起个中国名字嘛。”
“箫鸿图。”
“太直白了。”
“鸿腾?”
“好些。留着备用。”
“那你们这做干爹干妈的,也帮着想想。”
“行,咱凑五六个,找算命的给掐一掐,哪个旺福旺财就选哪个。”
陪着彩虹说笑了一阵,见她累了,梅梅这才告辞,书瑜答应箫宏常来看看。
两人开车回家,车灯打在大门口,有个人站在那儿。
书瑜呻吟了一声,“又什么事儿啦?”
梅梅下了车,“妈,什么时候到的?说一声我们早点回来啊。”
黎文墨拖着那个小行李箱,“刚刚到。”
几个人进屋,黎文墨也不坐,指着行李箱,“书瑜,妈妈给你些东西。”
“啥玩意儿?”
“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。不过先别急,妈妈来和你们商量件事。”
“妈,坐下说吧,要喝些什么?”
“红酒吧。”
“我帮你拿酒杯。”书瑜跟着梅梅到厨房,悄声说,“你那妈叫的挺甜的。”
“那让我叫什么?直呼名字?”
“叫老黎。”
“去你的。哎,我不记的你叫妈呀。”
“没有吗?下回你叫妈妈,替我叫了。”
“都多大了,还叫妈妈。”
“嗨,说正经的,今天甭管她商量什么事,都别答应。”
“会是什么事?”
“可能跟箱子里的东西有关。”
“箱子里什么东西?”
“不知道,前天装过我的画儿。”
“来逼你喽。哎呀,那也不对,跟我没关系吧。”
“让你听着,一起来对付我。”
两人拿着酒瓶酒杯回到客厅,倒了酒,每人都喝了一口。
“酒不错,法国的?”
“嗯,是法国酒。”
“梅梅,妈妈这次回来,原本计划呆一个星期,这几天老朋友老同学老同事都说要聚会,那就要时间长些了。我看你们这里有客房,妈妈搬过来住几天,好吗?”
梅梅倒是愿意黎文墨搬来,不知道书瑜同不同意,转脸看他。
“希尔顿在市中心,交通方便,客服好。”
“酒店总是不如家里舒服。”
“妈,这事是我们欠周全,早就应该回家来住。您哪天过来?”
“后天退房。”
“好吧,我把西厢房收拾干净,您随时都可以过来。”
“家里不一定,”
梅梅踢了一下书瑜,他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。
黎文墨也不客气,喝干杯里的酒,站起来,“那我就先回去了。”
“妈,这是大门的钥匙。白天一般都有人,小崔在前面办公室,小樱上午来收拾房间。要是家里没人,您进来要先解开监控系统,密码是书瑜的生日,八位数。”
“书瑜生日是哪天?”
看儿子和儿媳都瞪着自己,黎文墨嘻嘻一笑,“开玩笑。我怎么能忘了那一天呢。”
黎文墨走后,书瑜有些不高兴,“不是说好别答应她嘛!”
“你自己的妈妈,你还不了解?今天不答应她,恐怕谁也别想睡觉了。”
“嗯,那倒是。”
“我也觉得让妈妈住过来很好啊。你们母子这么长时间没交流,机会难得,是不是?”
“没什么好交流的。”
“放心,你总可以躲出去是不是?”
“走着瞧吧。”
“你想看看箱子里是什么吗?”
“呃,不想,明儿再说吧。”
书瑜盯着一箱的文房四宝发呆,那一方巨大的砚台他记的,是姥爷黎翼用过的。十几个墨块,书瑜估计都是精品。毛笔和宣纸也是最上乘的质量。
母亲这种紧逼法让书瑜极不舒服,他自由自在了一辈子,现在让人踩着尾巴往前赶,而黎文墨一反以往的性格,更让书瑜怀疑这其中另有隐情。
小崔陪着黎文墨进来,“阿姨您要喝点茶吗?”
“咖啡吧。”
“好嘞。”小崔答应着走了。
“书瑜,你看到妈妈带给你的东西了?”
书瑜瞪着她不语。
“都是姥爷的宝贝,我想你收着最好。”
“然后呢?”
“你想用就用呗。”
“撒谎不是你的强项,到底想干嘛?”
“妈妈想看看你的水平到了什么程度。”
“为什么?”
“嗯,你答应妈妈展示一下你现在的水平,然后告诉你。”
“先告诉我。”
“妈妈先看看,或许你不需要知道。”
“先告诉我。”
“我保证你试了以后告诉你。”
“先告诉我。”
黎文墨不再说话,转身拿出笔墨纸砚,将茶几上的杂志拿开,宣纸铺开,镇纸压好。然后开始研磨,“书瑜,构思一下你要画什么。”
书瑜一跺脚,转身离开,迎面和端着咖啡的小崔撞上,“哟,老板,等不急了?你帮我把那个小桌儿腾开。”
书瑜无奈,只好退回来。
“谢谢你,小崔。”黎文墨倒了一杯咖啡,抿了一口,“不错。”
“阿姨您这是要挥笔作画哪。”
“我不擅长国画,书瑜画的很好。”
“老板?看不出你还有这本事呐。”
“出去,别掺和。”
“别谦虚了,画一个看看吧。”
“你懂什么。”
“瑜儿,墨也磨好了。过来呀。”
“就是,老板,来两笔。”
书瑜打定主意,敷衍了事。
举起笔,正要下手,黎文墨说,“要你的真实水平,认真点儿,敷衍不行。”
书瑜画了两只蛐蛐儿打架,一块石头,一藤葡萄。留白处题了两字,执拗。
“哇,老板厉害呀。”小崔大声称赞。
黎文墨看见题的俩字乐了,“文同其人。”
“彼此彼此。”书瑜绷着个脸,嘟囔了一声。
小崔感觉气氛不对,知趣地退了出去。
“瑜儿,你没有使出全力。”
“别找借口。到底为什么?”
黎文墨沉思了一会儿,“我把你以前的画儿拿去给几个人看过了,”
“直接点儿。”
“别急,听妈妈一步一步讲啊。”
“长话短说。”
“总的评价还是很不错的。当然那些都是你以前的作品,刚才画的就成熟多了。但需要多练习。”
“什么时候进入正题?”
“马上。你黄伯伯挑了一幅,混在美术馆展出的作品当中,”
“什么!你不可以,”
“别急别急。”
“我是个律师,我习惯循规蹈矩,你这样做到底为什么?别再卖关子了。”
“好吧,听妈妈讲个故事,然后你告诉妈妈你会怎么办,好不好?”
“不知道。”
“那算我请求你帮妈妈。”
“终于说到点儿上了。讲吧。我保证耐心听下去。”
“好吧,先给妈妈倒些红酒来。”
书瑜拿来一瓶红酒,两个酒杯,给母亲倒了一杯,自己倒了半杯,“讲故事?喜剧悲剧?”
“别打岔儿,你答应好好听的。”
“对不起,我在认真听。”
“还记的龚伯伯吗?”
“又一个干爹?不记得。”
“你龚伯伯叫龚岩溪。”
“龚岩溪?好像听说过。”
“嗯,龚伯伯很有名气的,曾经很有名气。”
“曾经?现在没名气了?自己造势呀。”
“龚岩溪两个月前去世了。”
“哦。这么年轻,可惜了。”
“他是姥爷最喜欢的学生,很有才华。”
黎文墨从提包里拿出一本相册,“这个是岩溪,年轻时很帅吧?”
“嗯。还行,留着长发,给人的感觉不一样。”
“就是放荡不羁,他的作品都很有新意,可是,曲高和寡,能欣赏的人不多。所以年轻时很不得志。虽然生活贫困,可一直坚持创作。到四十多岁,偶然的一个机会,才有了转机。”
“有人欣赏龚伯伯的画儿了?”
“嗯。有人出高价买了两幅。上了新闻,人一出名,想挡都挡不住,岩溪的画儿在拍卖行都能卖出高价,中国,欧洲,北美,真的是名噪一时呢。”
“那多好啊。”
“只是好景不长,也就红了五六年,然后就卖不出去了。”
“我倒想看看什么样的画儿?”
“能查到,岩溪和妈妈一样是画油画为主,他更抽象派一些。”
“明白了。”
“岩溪真的是很有才华。我们那时候常在一个画室,唉,都是过去的事了。”
“曾经心动过?”
“可能吧。”
“这故事是刚开始呢?还是结束了?”
“岩溪去世前两个星期,他突然发给我一个短信。我们好多年没联系了,妈妈没有叙旧的念头,所以也没打开看内容。”
“龚伯伯因病去世?”
“煤气中毒。”
“自杀?”
“嗯。”
“所以短信是给写的遗言?”
“是啊。妈妈很后悔没有及时回复,否则他应该还活着的。”
书瑜沉默了一会儿,“跟你没关系。”
“唉,我真应该打开读一读,那时回来看看他,劝劝他,或许,谁知道呐。”
“龚伯伯说了什么?”
“说现在压力大,创作力似乎枯竭了,整天对着画布发呆,有时候有灵感,也懒得动笔,钱也没有,再这样下去,要流落街头了。”
“哪儿至于呀。难道以前卖的画儿一分钱都没攒下来?”
“拍卖行拿大头,自己能落下多少!”
“怎么可能?我们律师事务所有拍卖行客户,我知道一些运作,佣金是买家出的。”
“岩溪为出名心切,签的合同不利。”
“啊哈,想名利双收不容易呢。所以是拍卖行捧红的他。哪一家?”
“你尽瞎猜,不是说过了嘛,世界各地好几家拍卖行呀。”
“都这么欺负他?不可能吧。有经纪人?”
“经纪人?这个妈妈不知道。”
“就这么结束了?我倒是感觉龚伯伯的心理状态和精神状态都不很正常,有才华的人的普遍现象。你也别纠结了,救不了他。”
“唉,唉,妈妈实在觉得太不公平了。”
书瑜猛然意识到什么,“这恐怕是故事的开头吧?什么时候进入正题?”
“妈妈是想说,”
“等等,好像不太对劲儿呀。等我想想。”
书瑜盯着母亲看了半天,“我开始以为你逼我拣起书法国画,是想让我用同样的方法出名儿。”
“瑜儿,”
“听我说完。可这一切又来的这么突然,你不是很会撒谎的人,我也看出来单单为出名儿不是你的目的,你自己从来在这方面很淡泊。究竟为什么?突然讲龚岩溪的故事?你说跟他多年没联系,当真没联系?你不会是捧他的背后推手吧?拍卖行?哼,不少拍卖行是洗钱行。你总不会参与洗钱吧?”
“瑜儿,”
“真洗钱?怎么会卷入这种事情?哼,为了钱,你把自己的旧情人推向死亡,现在来利用我?”
黎文墨摇摇头,轻轻说了声,“不是这样的。”
“我做过警察,审过嫌犯,你这样毫无力量的反驳,恰恰证明就是这样的。”
“妈妈会是这样的人吗?”
书瑜不耐烦地挥了一下手,让他最失望的是,刚刚准备开始接纳母亲,可真相却是如此。
他不愿意再和她坐在一起,独自拿了钥匙,出了门,沿着胡同向东溜达,向右一转,上了鼓楼后街,再走了三十分钟,拐上地安门大街,在茂密的槐树下,慢慢走到北海北门。亮了亮月票,进到园里,找了个清静角落坐下。
一路上手机不停滴滴响,书瑜估计是梅梅被黎文墨推着发短信来追问。
书瑜关了手机,不再想黎文墨,看着远处嬉笑玩耍的孩子们,好羡慕嫉妒他们。自己的童年几乎没怎么见过父亲,母亲大撒把什么都不管,姥爷管的严,督促他学了几年书画,基本功虽然扎实,书瑜童年几乎没有玩儿的时间。
姥爷去世后,黎文墨在书瑜十六岁的时候,开始交往男朋友,更不过问书瑜,自己周游列国。
没人管的书瑜喜欢那种自由自在的生活,可内心深处,还是渴望有个亲人。
母亲今天这一下,把书瑜一家人快快乐乐过日子的梦想打得粉碎。
正是对父母的失望,书瑜才渴望生活中有个相爱的伴侣。他爱梅梅,因为梅梅给他自己的空间。
可现在,书瑜特别希望梅梅能在他身边,哪怕安静地坐着,他也会踏心很多。
书瑜打开手机,读了读梅梅刚才发来的短信,“梅,早点下班吧。我要你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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