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京人的故事八 财宝八

           大明听见书瑜问他箱子里的东西,沉吟了片刻,“这个,一时难说清楚。”

  “试试看。”

  大明想了想,掏出手机,打了几个字,滑到书瑜眼前。

  “这是什么?箱子?你丢的那个?”

  “类似,我的那个老多了,破多了。”

  “这可不是中式箱子。”

  “你说对了。这类箱子叫水手箱,或者叫海盗箱。”

  “噢,那个什么海盗电影里见过。”

  “我在两广山里转悠时发现的这个箱子。到底什么来历,那家人也不知道了,只知道祖上曾闯南洋,海盗箱传了几代,破破烂烂,原本要扔了。”

  “那儿的人从不扔东西,你巧取豪夺的吧?”

  “嘻嘻,我的确出了不小一笔钱,我也是打赌,你知道吗?两广人祖上都做过海盗。”

  “瞎说。”

  “广州话就是海盗黑话。”

  “更瞎说了,那边不是中华语言的起源地吗?我怎么听说唐诗要用川广一带的话吟唱才押韵啊。”

  “我不是研究语言的,不清楚。我就是赌这个箱子值点儿钱。”

  “赌对了吗?”

  “我回家以后到处查资料,能找到的不多,英文的我又看不懂。只大概猜是十六七世纪时代,欧洲的东西。”

  书瑜拿起手机又看了看,“好像不值什么。”

  “我看到的同期的,保养很好的,也就两千美元。我的那个破多了,能弄到一半就不错了。”

  “所以没人会为这个箱子打劫你。”

  “我认为也不会。”

  “别卖关子了,为什么跟我提这个箱子?”

  “我在箱子里找到个暗格。”

  “得,又一节古董课。”

  “呵呵,我就简单地讲讲。”

  “我的那个箱子,从质料图案到做工,是西班牙十六世纪最流行的。西班牙曾经是海洋大国,扩张到世界各地。哥伦布发现新大陆,起因是因为要从海路到中国来。”

  “在新大陆没找到中国和丝绸,找到了黄金宝石。水手们在箱子里加了暗格,用来藏宝。”

  “你在暗格里找到宝贝了?你丫运气怎么这么好!”

  “没有黄金,没有宝石。”

  “空的?我不信。你找到什么了?”

  “模子。”

  “模子是啥玩意儿?”

  “好多东西都要模子啊。比如做蛋糕饼干要模子。”

  “没做过,没概念。”

  “活字印刷听说过。”

  “这我知道。”

  “那好,你还不算不学无术。”

  “谢谢夸奖。”

  “再说西班牙这些强盗,找到了新大陆,找到了黄金,运回给女王的不全是金条。有些在当地压成金币再运回到欧洲。”

  大明拿回自己的手机,又敲了几个键,“你看看这个。”

  “五万美金!”

  “你怎么就看见钱哪!看那戴王冠的女王金币吗?”

  “看见了。”

  “这是比较稀有的金币。所以收藏价值高。最近一次在英国拍卖,一枚卖出了五万英镑。”

  “我不明白这些跟你那个模子有什么关系。”

  “我那个模子是压金币的模子。”

  “我说你运气好嘛。这不是等于你拣了个造币厂!”

  “没那么简单容易。我跟你说过我在我堂姐的墙里还找到几根金条。”

  “记得。”

  “我用它压了几枚金币。”

  “就那个王冠的西班牙金币?”

  “一模一样。”

  “每个值五万英镑。”

  “我没想拿去拍卖。到底金子的成分是能测试出来。是不是南美出产的很容易鉴别。再说,我英文不好,知识不够。”

  “梅梅懂英文,你可以,哎,你是不是早就打这个主意了?有点不地道。”

  “没有啊。我是真的喜欢她。”

  “她,嗯,好。”

  “什么意思?你想跟我说什么?”

  “没什么。”

  “你还念着她。”

  “说你的金币吧。如果你不想去拍卖,那你铸币干吗?”

  “我问你,人们为什么要收藏古董?”

  “兴趣。”

  “有多少人因为兴趣做收藏?”

  “不知道,你应该比我清楚。”

  “不超过一成。”

  “不为兴趣,那为什么?”

  “保值。比如你买房子,有人买金条,有人收藏古董。纸币总是会贬值的。投资实物是保值的一种方法。”

  “如果不懂的话,就不能称作收藏,只能叫攒古董。而且还会上当,像程绍京一样。”

  “像你这么谦虚的人不多了。”

  “我只是没那闲钱。”

  “现在人傻钱多的多得是。”

  “你跟我倒是挺诚实啊。我听出来了,你也不在乎真古董假古董,能骗,说得不很好听,但实质就是,只要能骗到钱,你什么都做的出来。”

  “书瑜,我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。所以我才跟你一个人讲。”

  “你这是在夸我吗?怎么听上去是在损我呢?”

  “好啦,你知道我全部的秘密了。是不是有更多的动力帮我找回那只箱子?”

  “动力?什么动力?再加一百的动力?”

  “我卯不出那么多啊。”

  “我虽然对古董不感兴趣,那些东西的价值我还是知道的。你既然要我们帮忙,就大方点儿。蕾姐宏哥哪儿都有嘴巴要养活。”

  “我明白。”

  “你的模子呢?也带来放箱子里了?”

  “没有,藏家里了。”

  “再造几个金币出来嘛。”

  “我成什么了?再说,这东西做多了就不值钱了,反到引起注意,得不偿失。不能太贪。”

  “明哥,我既然答应帮你,我肯定会帮到底。可这案子并不简单。你也知道李蕾箫宏都投入了很多。我想要先付给他们,我历来是收定金的。”

  “多少定金?”

  “二成。”

  “给我一天时间,我找小明商量商量。”

  “我不知道你们哥儿俩之间的事,你既然已经恢复了大部分记忆,你不能支配你自己的财产?我知道你至少有九十万,你想买我姥爷的画儿。”

  大明沉默了半晌,“不早了,该去见王晓了。”

  “明哥,你还有秘密?”

  “先去见王老板吧。”

  “大明哥?”

  “没什么秘密,也没想瞒着你,只是时机未到,怎么说呢,我的资金被冻结,被小明冻结了。”

 

       王晓在他巨大的办公室里接见了糜大明和他的助理葛书瑜。“哈哈哈,快进来,快进来。”

  王晓个头不高,本是个容长脸,中年肥挂在脸上,两个腮帮子宽过了太阳穴,挤得两个大耳垂儿向前翘着。中年肥也挂到了腰部,西裤的皮带只好扣到胸下,让王晓看上去老了二十岁。气色还不错,大声招呼来客,“你小子一躲就是十几年,哪阵风把你给吹回来了?”

  王晓瞥了一眼书瑜,“当年我们几个闯天下的时候,你老板可是个将才哩。”

  “好汉不提当年勇,我现在也就是玩玩儿古董。”

  “不是什么人都玩得起古董。那老龚可是对你赞不绝口呐。”

  “我跟几位古瓷师傅学过几年,不敢称是最好的,至少不比老龚差。”

  “咱们这代人还有学手艺的志向。到他们这代,”王晓指了指葛书瑜,“恐怕看不上自己的宝贝了。年轻人,你是不是也觉得什么都是国外的好?”

  “各有千秋,我更偏向国货。比如烈酒,茅台最好。”

  “哈哈哈,我喜欢你这个秘书,像是有知识的,听着像咱京城的人。你什么时候不用了,让给我。”

  大明笑着看了看书瑜,“老王你是心口不一,女儿不是也去了美国。”

  “上学而已。有学习才能批判,对不对?我不会允许她滞留在外。我是被中央首长接见点赞过的民族企业家,名符其实,我的家教属于传统型的,闺女也喜欢中国传统文化。所以她不适应那里的生活,不停抱怨美国的落后和不开化。”

  书瑜想到了梅梅,“强大的中国胃啊。”

  “哈哈哈,说的正是。走走走,去吃饭。我中午就没吃。老婆管得紧,要我减肥呢。”

  “糜老板,王先生,那我就先告辞了。”

  “哪儿的话,一起去。”

  “对不起,我事先有约,”

  “辞喽,辞喽,我有几个朋友也来,也都想在古董上插一脚,小糜,你正好教育教育他们。”

  几个人到了个苏浙馆子,内部装潢现代优雅,环境干净敞亮,王晓在这里订有个单间,每星期三都有四个小时的聚会时间,他自己不一定来,狐朋狗友,谁都可以来,不认识的,凑到一起也就熟悉了,菜呢,是每小时上一次新的,赶不上点儿的就吃剩的,聚会的气氛,用王晓自己的话说,是文艺范儿的。

  可偏偏没有个艺术家来,大家自嘲是一群附庸风雅之士。王晓也不在意,是他自己暗地里保证没有艺术家露面,嫌他们矫情。

  等大明书瑜跟着王晓进来,单间里已经有四五个人在大声说笑,桌上也是一片狼藉。正主到了,几个人都站起来打招呼,自我介绍一番,马上有人张罗着重新摆席。

  王晓让自己的司机搬进一箱酒来,“我今儿会个老朋友,你们也沾光喝点儿特供。”

  书瑜拿起一瓶看了看,原来是小炸弹二锅头,尝了尝,比茅台不差。见饭桌上的情形,乐得糜大明是今日的谈资中心,他稍在一边自顾自美美的喝着酒吃着菜。

 

  回到家,已经过了半夜,书瑜扶着有些醉意的大明回房,看见钟北燕坐在西厢房的客厅里安安静静地看书。

  “这么晚了,你还没睡?”

  “你们聊,我就不陪着了。”

  北燕看着大明进屋关了门,才放下书,抿嘴笑道,“我等你呢。”

  “对不起,临时被抓去应酬,”

  “没关系,你不是在电话里讲了嘛。”

  “你吃过饭了?要不要来点儿夜宵?”

  “好啊,我买了高桥松饼和崇明糕,我童年的最爱,你也尝尝?”

  北燕很享受地吃着,“你别光看我吃,我知道你不喜欢甜的,只尝一点点。”

  书瑜叉了一块糕放在嘴里。

  “我怀孕了。”北燕轻轻地说。

  “啊?”书瑜一下呛到,使劲咳了起来。

  北燕忙到了杯水,拍着他的后背,“你紧张什么?喝点水压一压。”

  书瑜擦了擦咳出的眼泪,“你说什么?什么时候的事儿?”

  “唉,你紧张什么,我认识你才几天。”

  “不是我的?”

  “三个月了,是黄永贵的。”

  “那,那恭喜你了。”

  “我本来是没想要嫁给他。”

  “北燕,”书瑜揽住她的腰,“我可以照顾你。”

  北燕轻轻挣了一下,摇了摇头,把书瑜的手抓在自己手里,“我的婚礼你一定要来。”

  “北燕。”

  钟北燕笑着拍了拍书瑜的脸颊,“送我回京西宾馆吧。”

  “别走,最后一夜?”

  北燕抬眼久久的看着书瑜,“槐花饼其实不好吃。”她笑了笑,“我的行李在西厢房的客厅里,你去帮我拿出来,听话,这才是好孩子。”

 

  书瑜坐在谢鹏飞的办公室,看着手里的支票发愣。谢律师笑容满面,“这老黄是真动心了。不单单每年给钟北燕加一百万,连你的奖金都是不小的数字呢!”

  “我不要,算我送的结婚礼物吧。”

  “别呀,难得老黄不那么抠门。噢哦,原来是真的。”

  “什么真的假的?”

  “老黄说你抢了他的未婚妻,我还替你辩护呢。果然是你小子!”

  “说什么呢!”

  “别抵赖了。瞎子都能看出来。”

  “是北燕自己不愿意。”

  “你这做的不地道,夺人所爱!再说了,这钟医生有什么好,连你也抢?”

  书瑜低头不语,把支票推给鹏飞。

  “算啦算啦,别那么认真,拿着。老黄挺喜欢你的,他准备收购联美电器,要你参与谈判呢。”

  “真的假的?他乐晕了吧他?”

  “你管呢!小雪,葛律师的支票准备好了吗?”

  一直对书瑜有好感的秘书进来,“好了,您过目。”转身朝书瑜闪了闪眼睛。

  “这是我给你的奖金,别老想着钟医生了,年轻女孩子有的是,我看小雪就不错,去,约她出去玩玩儿。”

  “鹏飞,我的事儿你别管,别乱拉郎配!”

  “行,我给你几天,缓一缓。别再招人家老婆了哈!”

  “去你丫的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