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什么新情况?”
书瑜喝了口水,大大咧咧坐在会议桌的正中位置上。
小明在他身边坐下,“小葛,这两天忙什么呢?”
“忙这个案子啊,最困难的一个。”
“在分局的时候,从来没听你抱怨过哟。”
“大队长,那时咱哪儿敢呐!”
“你不敢?你和箫宏是以胆大出名的。”
“承蒙夸奖。年轻时气盛,无畏啊。”
“在我面前充什么老资格?”
“不敢不敢。我是懒。”
“嗯。你这懒惰也是出名的。”
“领导批评的对。”
“行了,少贫两句吧。你那儿准备的怎么样了?”
“昨天有了很大突破。”
“那就好,那就好。”
“怎么了?”
“没什么。”
“一定有什么,我看的出来。”
“我是还没有想通,以后再说吧。”
“有疑点?”
“嗯,几条线索连不到一起。”
“我能帮到吗?”
“让我先整理一下思路,明天再约个时间细谈。”
“好的。额,明哥,有个要求。”
“说吧。”
“我母亲她,她这个人吧,挺犟的。又一直在外面游荡多年,对这里的情况不很熟悉。”
“需要什么,直接提吧。”
“我担心她的安全。”
“哦。”
小明想了想,“蕾姐怎么样?”
“李蕾?可以呀!我怎么把她给忘了!”
“我这边可以派两个警员协助蕾姐。你母亲的身份比较特殊,又是这个案子的关键,你的要求是正当的。”
“哦,谢谢。”
正说着,小张端着茶杯子进来,“哟呵,葛律师,您这老不客气的坐中央啊,去,往边上挪挪,坐糜处长那边去。”
“我操,等这案子结了,你该不认识我了吧?”
“想来喝茶?我可以请你。”
“怎么听着这么别扭。请我来喝茶?算了吧。”
“拒绝我的邀请?那你可是吃不了兜着走啊。”
“请喝茶就更不敢了。哎,晚上咱喝酒去吧。”
“行啊,听说嫂子有个酒吧?”
“卖了,太辛苦。”
老秦开门进来,大步流星,几步走到桌边,直接坐到了中间的位置。
小张朝书瑜挤了挤眼,书瑜感谢地点点头。
大家不再说笑,听老秦讲话。
“大家都来了。”老秦环顾了桌子上的几个人,“新的进展是这样。昨天晚上,在我们监视下的几个嫌疑人之一,”老秦看一眼面前的笔记本,“吕家良,发了邮件联系黎老师。”
老秦朝书瑜点了点头。
书瑜没有听母亲提起,不好答言,只好瞪着眼睛听。
“这是吕家良的情况。”老秦手指头点了点笔记本下面的文件夹。
小张给每人发了一份。
书瑜一边听老秦继续讲述,一边打开文件看,第一页是四张不同背景和角度的照片,一个微胖的中年男子,稍长的头发,中分,戴着无框眼镜,每张照片无论是走路还是站立,都是在吞云吐雾。
听老秦继续说,“吕家良是仲尼书院,清游画廊,艺威艺术拍卖行三家公司的注册法人,这份档案的最后几页是这三家过去五年的交易记录。”
书瑜翻到艺威拍卖行,寻找龚岩溪的名字,果然在四年半前有过两幅作品,分别为三千万和四千五百万。
书瑜瞪大了眼睛,能炒到这么高!
之后就再没有龚岩溪的作品,大概他的使用价值过期了。
不过,这也太巧了。怎么母亲刚到,吕家良就自投罗网呢?
书瑜瞟了一眼糜小明,难道他也看出点蹊跷。
母亲到底是个什么角色?
黎文墨这一上午不光画了三十多个字,还把书瑜的艺名,腾麓,刻成了图章,方底,圆头。
书瑜拿着篆书的两枚图章,细细欣赏了一翻,母亲的才华不可否认,只是,这种面面俱到,让书瑜开始怀疑黎文墨是有备而来。
特别是字画,书瑜无论如何不肯相信,母亲只是凭借自己那天的涂鸦,而引发的灵感,一天之内,画作已经达到了如火纯青的境界。
母亲显然是有备而来,可她是如何将书瑜一步步引到这儿来的呢?
书瑜打了个寒颤,黎文墨对书瑜来讲,几乎是个陌生人,他知道母亲的过去吗?现在呢?完全不知道。
就因为这血缘关系,书瑜毫无防备的接受了母亲。
如果是纯粹的母子团聚,无可厚非,书瑜不会有任何怀疑。今天小明一句话提醒了书瑜。
细想之下,书瑜开始犹豫了。
因为现在,现在黎文墨明显是在利用书瑜。
书瑜斜眼看着母亲,她到底图什么?
黎文墨却是一脸严肃,认真的作画,丝毫没有察觉到书瑜审视的目光。
书瑜又犹豫了,黎文墨的油画一直挂在书瑜卧室里,一组四幅,小时候的书瑜趴在父亲肩头,期望喜悦恐惧失望都尽在脸上。
母亲是个好画家,现在出乎意料的展现了更多的才华,让书瑜心生崇敬。
在艺术界,黎文墨是默默无闻的,或许,或许母亲真是心不甘,想借自己之手让世界知道她的存在?
打黑顺便出名?黎文墨的手笔太大了些吧!为什么要拉上书瑜,把母子俩都推向危险的边缘?
走着瞧吧。
书瑜走近书案,“嗬,多产呐。”
“妈妈看你喜欢千字文,难得的机会,有一千个创作的空间。明天开始我找些老子名言,你跟妈妈一起再创作好不好?”
“老子?”
“妈妈信道,不是那种信仰,喜欢时常读一读。”
“唔,好。”
书瑜挨个去看黎文墨的作品,“这些我喜欢,我去临摹吧。”
“那些为什么不喜欢呢?”
“阴气太重。”
“呵呵,妈妈倒是觉得适合你呢,你的字都很秀气。”
“我要改。”
“别把话说死,先试试看。”
黎文墨说的对,书瑜一开始还很生僻,花了近两个小时,去学一个捺的运笔,依书瑜的性格,早就罢手了。
可现在,暗中还带着任务,书瑜努力坚持着。
黎文墨看出儿子的挣扎,握住书瑜的手,带了两次。
就像通了关一样,再接下来,书瑜再无滞涩,很快就熟悉了母亲的运笔手法,“哇,聪明如我。”
书瑜自我欣赏一番,拿了瓶酒出来,犒劳犒劳一下。
“瑜儿,记得黄治源黄伯伯吧?”
黎文墨打完电话,笑咪咪地问书瑜。
“和你一起作弊的那位?”
“黄伯伯是美术馆的专家,他喜欢你哟,刚刚邀请你去参展。”
书瑜怀疑地看着母亲。
“黄伯伯主办的明日之星书画展,后天就正式开展了。他答应挤出地方把你的作品也推出去。”
“哦,明白了。”
“妈妈把你临摹的选了几幅出来。你来看看。”
“需要装裱。”
“不错。咱们现在就去黄伯伯那里去裱糊,他说要选三幅。”
“行吧,反正是你的。你决定吧。”
“妈妈是觉得你的绘画功底比书法要扎实些。所以选的这些多是偏重画的。”
“随便。”
“这样你现场表演就不会很吃力,是不是?”
“我真那么差?”
“你是手生而已。多练习,也说不定啊。我们时间太短了。”
“哼。你许了他什么好处?”
“谁?”
“黄治源,还有谁?”
“哪里有什么好处!让你说的这么肮脏。”
“我们是清白的?”
“你是为警察卧底哪。”
“黄治源知道吗?”
“不知道。”
“那他干嘛这么热心?”
“喜欢你呀。”
“喜欢我什么?他不过是看过我十岁时候的画儿,他难道不怕把自己的名声砸了?”
“黄伯伯的眼光很独到的。”
“我们又不是靠搞怪做卖点,他怎么吹嘘?”
“瑜儿,你对自己这么没有信心?对妈妈也没有信心吗?”
“两回事儿。你们要钓的鱼不会去找真正好的作品,不是吗?”
“不一定呀。”
书瑜皱起了眉头,昨天他和小明通了电话,沿袭以前共同办案的习惯,两人交换了对案件的看法,不约而同的,两人有相同的疑点。
“你怎么知道吕家良会喜欢?”
“妈妈看过他的收藏,大概了解一些。”
“他就是打压了龚岩溪的那个收藏家?你号称不知道的?”
“妈妈确实不知道这个人。”
“讲真话就那么难吗?”
“瑜儿,妈妈没有欺骗你呀。”
“那告诉我吧。”
“你都知道了呀。妈妈没有瞒着你。”
“如果龚岩溪日记里没有提到名字,你怎么盯上了吕家良?嗯?”
“噢,这个,妈妈也不知道警察是怎么盯上了他。”
“老秦?”
“吕家良不是唯一的嫌疑人,他只不过是先冒了头,我们下一步就是要收集证据。”
“还有谁?”
“妈妈不记的。你可以去问秦处长,他也不应该向你保留。”
“我当然可以去问老秦。我只是想要听你讲出来。”
“妈妈又不是警察,没有办过案子,哪里能有个清晰的头脑。我是自荐做诱饵而已。好啦,妈妈要去黄伯伯那里了。你在家里多多练习,好不好?”
“蕾姐,我是书瑜。我知道!小明那天一提我就想找你。不是啊,一直在我身边盯着。对,不想让她知道。嗯,保护加监视吧。什么?当然是亲妈!现在不在家,你过来吧,当面好说话。行,待会儿见。”
李蕾的头发更短了,步子更快了,风风火火闯了进来,“你妈什么时候冒出来的?以前很少听你提过。嘿,我带了午饭,卤煮,我饿了,过来,边吃边聊。”
“这个冒字用的恰当。所以才找你来商量。我还有早上剩的炸糕焦圈儿,要么?”
“剩的不好吃了,卤煮趁热,你去拿俩碗。”
书瑜夹了一口,还没嚼完,看着李蕾十秒钟吃了午饭,摇摇头,“你这当兵时养成的习惯,效率倒是高,怎么跟猪八戒吃人参果,吃出什么滋味儿了?”
李蕾碗一推,嘴一抹,“好吃。这也是我的技能之一。”
书瑜其实不饿,干脆放下筷子,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讲了一下,“其实从拍卖龚岩溪作品的拍卖行查起,是最基本最直接的方法。查吕家良很正常,我看到龚岩溪有几幅作品在他那里拍到很高的价钱。黎文墨完全没有给出这样一个简单,按正常逻辑思维的答案,我只能怀疑她在欺瞒。”
“黎文墨?你直呼名字?”
“我记的她是个很不在乎,很不会绕弯子的人。这么多年过去了,长了岁数,也长了些圆滑,可仍旧是不会撒谎,明明都在脸上挂着,我都捅破了,她还是认准了,很费劲地继续欺瞒下去。”
“其实,有时候,人们更多的是在欺瞒自己。”
“欺瞒自己为了感觉好些,我能理解。可我们现在要做的,捅对了地方,会很危险。”
“你的担心是对的。这个吕,吕家良的拍卖行是唯一一家吗?”
“不是,他是龚岩溪用的最多的一家,百分之七十的作品都是在他这里卖出去的。”
“你觉得他就是背后的操手?”
“不知道,不应该,太明显了。”
“也许就是有恃无恐呢。”
“小明跟你的腔调一样。噢,我们还没有开始,吕家良已经出面了,小明觉得太凑巧了。”
“他觉得吕不是你们要找的人?”
“不一定。”
“哦。小梅呢?她跟你妈还合的来?”
“宏哥的老婆快生了,梅梅陪着彩虹呢。”
“不是还有俩星期吗?”
“是个儿子,彩虹头一胎,又听说男孩儿多数早产,害怕,梅梅就住过去了。”
“你想的挺周到,所以就是你母亲要保护,呃,和监视。”
“嗯。”
“不监视了?”
“我太不了解她了,不知道要不要相信她。”
“小葛,你到底要怎样?”
“帮我查查,还有,还有我父亲。”
“你真想知道?有些事情,不知道反而更好。”
书瑜闭上了眼睛,“当然不会是个喜剧。可是,不了解黎文墨,怎么办这个案子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