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京人的故事十九 猫腻七

  见书瑜跌倒,刘建平赶快上去扶。书瑜一把甩开。

  刘建平忙扎开手,退后一步,“嘿,你看我的样子,我以为你也,至少也是双向。”

  “你别恶心我了。”

  “那你看我干吗?”

  “我操,我他妈,我他妈就是羡慕你的肌肉!”

  “现在你是不是看我更像怪物了?”

  “不知道,我懵了,我操,怎么回事儿!”

  “我,怎么说呢,不正常的环境里长大,有些变态。我的心理医生这么说的。”

  “你有多变态?”

  “任何人在青春期都会经历一些。你没有过吗?”

  “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?”

  “我很羡慕你们,你们都很正常,很快乐,回到中国,我觉得我活得像个人了。”

  “等等等等,你悠着点儿,没那么严重吧!”

  刘建平站起来,开了一瓶红酒,夹了两个酒杯回来,“喝点儿?”

  见书瑜点头,倒了半杯,“压压惊,我知道,这很难接受。”

  书瑜喝了一口,镇静下来,“你误会了,同性恋,谁都能接受。只不过你是我接触到的第一个。你只要别恋我,没人管你什么性取向。”

  “那就好,年轻就是容易接受。”

  “你父母知道了?”

  刘建平冷笑了一声。

  “你什么时候知道你,那个,喜欢男的?不会是你的心理医生暗示的吧。我听说过这种毁人不倦的例子。”

  “你真想知道?”

  “真不想知道。”

  “好吧。喝酒。”

  “你多大了?”

  “二十六,快二十七了。”

  “听梅梅说你很成功。”

  “她说得没错。”

  两人默默喝着,刘建平先憋不住,“你不会赶我睡大街吧?”

  书瑜放下酒杯,盯着他看。

  “你刚说过要帮我戒毒。”

  “我没说过。”

  “瑜哥!”

  “你这种烂人,你扳着指头算算,吸毒,酗酒,玩儿女人,呃,男人,我能留你吗?”

  “瑜哥,我痛下决心要戒毒了,别把我再推回去。”

  “听上去怎么成我的错了?”

  “给我个机会改正,你在挽救一个生命啊。”

  “别,我可不想做这种好事。”

  “十五万。咱们附加几条,我保证不吸毒,只做你女朋友的男闺蜜,我对你和你的男朋友绝没有非分之想。”

  “女性朋友,男性朋友,别乱用词儿。”

  “好,我只对你有一个要求。”

  “甭想。我不答应。”

  “我还没说呢。”

  “说什么都不答应。”

  “给我保密。”

  “不可能。”

  “在土坷垃和卡巴档保密。”

  “刘建平是怎样练成的?”

  “同意了?”

  “你很正常,除了,唉,好吧,写下来,签字。”

  “你写吧,反正我不认识字,你写什么,我都签。”

  书瑜拿过笔纸,按条写好,“每条后面都要签上,最后再签这儿。”

  刘建平毫不犹豫,马上签名,“等我哪天出名了,这可值钱了。”

  “嗯,我可以拿这张纸去讹你。”

  “我相信你不会。”

  “不要轻易相信人。”

  “我信你。”

  书瑜摇摇头,把签了字的纸条装在兜里,“好啦。你今儿晚上有床睡了。记住,”书瑜拍了拍兜儿,“违犯任何一条,你就永远不要想回来。”

  刘建平举手敬个礼,“一言九鼎!”

  “你丫!”箫宏一拳,带着风声,照着书瑜的眼睛飞来。

  书瑜躲得还算及时,箫宏的拳头仍是在下巴上擦了一下。

  “宏哥,打我干嘛?”书瑜捂住腮帮子。

  “她喜欢二刈子!那我他妈成什么了?”

  “我怎么这么倒霉!”书瑜长叹一声,自己从冰箱里拿了个冰袋,捂在下巴上。

  “彩虹呢?”

  “问我干什么?剩下的你自己的事,自己解决。”

  “那我堵在医院门口?”

  “随便。”

  “给她买包儿?”

  “随便。”

  “我要是再提结婚,她会不会生气?”

  “她是你老婆,又不是我的,我哪知道?”

      “操,你丫真不管了?”

   “宏哥,这事儿没完呢,你以为我真的相信刘建平?说不准他真是条狼。”

  “你想怎么着?”

  “走,去悦茗轩,我叫上蕾姐。”

  “这我帮不上,我又不懂英语。”

  “我知道,那蕾姐你负责国内。”

  “我也来。”

  “宏哥,你情况特殊,还是等等吧。”

  “为什么?”

  “你抱有偏见,会影响你的判断力。”

  “书瑜,我明天在你家里装上监控。”李蕾指着电脑上的照片,“镜头很小,如果装的巧妙的话,谁也看不见。除了你的卧室,西厢房,厨房,办公室,院子里,都装上。”

  李蕾又换了一张图片,“这种是戴在身上的。你以后只要和他接触,就开启录像。”

  书瑜点点头,转向梅梅。

  “在英国雇一个私人侦探吧。你既然答应保密,就不能让我的同事帮忙。我找了几家,发了邮件,打了几个电话,我得跑一趟。”

  “我陪你。”

  “好吧。”

  “那我呢?我干点什么?”

  “他在这儿的那些朋友,有毒的没毒的,你负责打听他们和刘建平之间的来往。”

  “这个小箫困难吧?他的朋友都讲英文。”

  “认脸呗,去了哪儿,干了什么,我都拍下来。听不懂无所谓。”

  “好,就这么定了。”

  “书瑜,别忘了,下星期咱们和他一起去夏威夷呢。”

  “没忘,该干嘛干嘛。”

  “你这叫作,Keep your friends close,and your enemies closer。”

  “啊?说什么哪?”

  “教父里的台词呀。据说是孙子兵法。”

  “孙子哪一篇?”

  “别听她瞎说,孙子什么时候说起英文来了。”

  夏威夷,即使是仲夏季节,也是舒服的温度,舒服的湿度,海风懒懒地吹着,太阳懒懒地晒着,岛上的人也都是懒懒的。

  书瑜很喜欢夏威夷,就是喜欢这种懒的感觉。在这儿的三天,书瑜的计划是每天除了吃饭睡觉,就是趴在沙滩上晒太阳。

      土坷垃拥有的度假村是由十几个小别墅组成。海边的,山上的,球场边的,客人可以挑选自己喜好的环境。高尔夫球俱乐部是都铎式建筑,里面还有图书室,桌球室,著名的十九洞有三个餐厅,由世界级厨师主理。

  刘建平选择了海滩别墅来招待他的朋友们。

  别墅里有两间卧室,一间起居室,卧室的三面墙是可以打开的落地窗,梅梅喜欢吹海风,一进房间,先把窗户都打开了。

  经过十几个小时的飞行,过关,等行李,刘建平安排了大轿车接他们到度假村,书瑜在飞机上没睡好,这时候昏昏沉沉的,“我先眯个觉。你不困?”

   “才两点多,你现在睡,晚上该睡不着了。”

  书瑜打了个哈欠,“我实在不行了。你随便吧。”

  梅梅指着门外几十米外的海岸线,“我去海边走走,你要睡觉,我就把窗户关上,这里海风挺硬的,别吹感冒了。”

  书瑜没搭腔,梅梅回头一看,书瑜已经歪在床上睡着了。

  这一觉睡到下午五点多,书瑜感觉好多了,起来洗个澡,出来看见刘建平小秦和梅梅坐在客厅聊天儿。

  “睡美人醒了。”刘建平笑着说。

  书瑜皱了皱眉,“别乱说。”

  刘建平忙止住笑,“对不起。大家都饿了吧?我订了六点的餐桌。”

  “飞机上的饭难吃死了。我早就饿了。”

  “那咱们换衣服,准备出发。”

  梅梅拉着小秦进了卧室,关上门。

  书瑜扭头看着刘建平,“她怎么回事儿?”

  “不是说好的?”

  “她和你一间卧室?”

  “她和梅一间。”

  “我跟你?”

  “好啊。”

  “我去!你丫他妈,”

  “喂,嘘,低声,我和梅商量好的。”

  “甭想,你丫给我出去!”

  “瑜哥,低声点!”

  刘建平摇着手,“咱们也要换衣服,卧室里说好不好?”

  “不好。”

  “瑜哥,你的想象力也太丰富了。正经的,去餐厅吃饭,你这身打扮不行,太随便。”

  “这不是夏威夷衫吗?”

  “咱们去个法式餐厅,有着装要求。”

  “我来休假的,吃个饭都不能舒舒服服的,那我不去了。”

  “就今天一餐,我请客,给我个面子?”

  “现在应该是中国的早上吧,喝点粥最好。”

  “女士们兴致很高,你别扫兴。不是怕我吧?”

  “我怕你?”

  建平做了个请的手势,见书瑜跟着进来,回身关上卧室的门。

  “瑜哥,我夜里另有地方睡。你放心吧。”

  书瑜哼了一声。

  “你也没带正装,要不穿我的?肚子那系不上,可以解开。”

  “什么肚子?”

  “没有,没有肚子,你这几天跑步很有成效。”

  “我算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了。”

  “什么?”

  “没什么。”

  “嘿,你穿着还真挺合适。我帮你打领带。”

  “边儿去,别碰我。”

  进到餐厅,书瑜不再埋怨建平小题大做了。

  餐厅是完全照搬了凡尔赛宫的Salon de Vénus。大理石的墙壁,金碧辉煌的厅柱,穹顶的威尼斯女神,白玉雕像。

  侍者们都穿笔挺的西装,不多的食客也都是正装。

  书瑜看自己穿的还算得体,怨气小了点儿,只是使劲收着肚子有点累,坐下后悄悄解开扣子。

  一个胡子刮的干净头发梳的整齐的侍者上来,轻声问好,一边在每个人面前一大堆杯子里的一只倒上水,长颈水壶放在桌子中间。

  另一名年长些的上前,自称是今天的领班亚科,微笑着介绍了今天的菜单。只有刘建平和梅梅听的懂,梅梅低声给书瑜和小秦翻译。今天的晚宴一共九道,梅梅拿着印得精美的菜单指给他们。

  刘建平问了梅梅一句,两人商量了一下,亚科答应,退下,一会儿,捧上两瓶红酒,一瓶1959年的Chateau Lafite Rothschild Pauillac Red Bordeaux Blend,另一瓶1990年的Domaine de la Romanee-Conti。

  梅梅点了90年的酒,亚科笑着点头,捧着瓶子回去厨房,转眼托盘端了一杯,只有一小口的量,放在建平面前。然后退后一步,谦恭地看着。建平尝了尝,突然和亚科说起法语来。

  建平点点头,亚科又端着酒杯走了。

  书瑜还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,像个傻子一样,什么也听不懂,什么也控制不了。又不想给梅梅难堪,只好绷着个脸,闷坐着,梅梅翻译的菜谱一个字也没听见。

  小秦拿着手机,照着菜谱,在百度搜寻,看了那瓶红酒的价钱,脸都绿了。

  梅梅和建平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。

  “不知道你会说法语?”

  “小时候学过,我在瑞士读的研究生,有两年的机会练习,那个亚科是从瑞士来的,所以多聊几句。”

  “你学什么专业的?”

  “我大学先读的医学院,上了三年,改学统计,在瑞士也是学统计。”

  “你这专业改的有意思。”

  “嗯,说来话长。”

  正说着,两个侍者奉上第一道菜,生蚝和白鱼子酱。亚科负责给每个人倒上香槟酒。

  书瑜从来就不喜欢西餐,更甭说吃生的。不过他还算清醒,对建平的热情心领了。强迫着自己吃了一粒生蚝。

  出乎书瑜的意料,这生玩意儿居然没有腥气,再喝一口香槟,鲜味儿更突出了。鱼子酱不敢恭维。好在只有一口。

  “讲讲吧,为什么放弃学医了?”

  “我怕血。”

  “嗯。看的出来。”

  “更确切地说,是怕解剖。我坚持了三年,终于明白我是无法改变,只好放弃。”

  第二道是鹅肝,配着一片桃子和三粒山核桃。

  “很不错。”书瑜发自内心的称赞一声。

  “这个厨子在法国很有名气。”

  第三道是大比目鱼,浇上椰子酱汁,配着黑桑椹泡黄瓜。亚科这时给每人倒上刚才建平尝过的那个红酒。

  “这个酒,好。”书瑜竖起大拇指,暗想可别习惯这种吃法,俩月就吃穷了。

  小秦悄悄对书瑜说,“葛律师,您知道这酒多少钱吗?”把手里的手机闪给书瑜看。

  书瑜摇摇头,两个月改两天了。抬眼看着刘建平,看来这小子真是混的不错啊。

  梅梅正和建平聊着,感觉到书瑜的目光,笑道,“我正问他,怎么找到的土坷垃公司。”

  “瑜哥,你不是喜欢鸭子吗?尝尝法式酱鸭?”

  第四道的鸭子来了,配着花花绿绿的烩饭。鸭子实在不敢恭维,烩饭真好吃。

  “不如咱的烤鸭好吃。”

  “我选修了几门商科的课程,学统计的时候试着做了一个投资的软件,赚了不少钱。软件卖给了一个股票经纪人,又赚一笔。这个经纪人管理土坷垃大老板的一些财产,就把我介绍过去了。”

  第五道,书瑜撇了撇嘴,面包黄油也来混道菜。

  “黄油是厨子自己做的。”梅梅告诉书瑜,“面包也好吃。”

  第六道是道鹌鹑,配以绿色番茄和绿色牛油果酱。

  吃到这时,书瑜已经八成饱五成醉,没吃出什么特别的味道。

  第七道上来的是烤嫩牛里脊,配以蘑菇和菠菜。牛肉还是鲜红色,这时书瑜也顾不上什么生不生,放嘴里一咬,又嫩又鲜,入口即化。

  “饭吃到这会儿,吃出些滋味儿了。”

  刘建平听见,和亚科咬了咬耳朵,亚科笑着走了。一会儿,和一个胖胖的厨子一起出来。

  “这是今天的主厨。”厨子的英语不很好,干脆和刘建平讲起法语。然后和每个人握了手,感谢光临,品尝他的厨艺。还特别摇了半天书瑜的手,说了一大堆书瑜听不懂的话。

  第八道是奶酪,亚科推荐了白葡萄酒。

  最后一道甜点,侍者给每人端上白兰地。

  这顿饭吃了足足三个小时,几个人挪到庭院放松一下,隔壁餐厅里在表演土著舞蹈,铿锵的音乐声飘过来,身后浪涛有节奏地拍打着。

  书瑜满意的叹了口气,在长椅上坐下。梅梅跟过来,坐在他身边,仰起头,吹吹海风。

  刘建平牵着小秦的手过来,笑眯眯的看着书瑜,“我刚才跟大厨说,他的饭特别好吃,把你这么个人都打动了。”

  “我还没老到死顽固的地步,好吃的东西大家都会认同。”

  “我可是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。”小秦不胜酒力,红着脸,口齿不清的说了一句。

  梅梅扶住她,“晚了,咱们开始往回走吧。”

  建平和梅梅架着小秦回到卧室,放她躺好,关上门。

  建平也不坐,“明天我安排了好戏哟。”

  朝书瑜挤了挤眼,打开后门,从沙滩上溜达走了。

  梅梅拉起书瑜的手,“我看你还能接受。”

  “岂止接受,太棒了。他真肯花钱。”

  “嗯,他有什么目的吗?”

  书瑜摇摇头,“等着瞧。”